吴自良虽出身书香门第,由于父亲在丢官后染上不良嗜好,在他三岁时,因病早逝,家产已全部消耗完了。
他九岁以前与一头牛为伴,这头牛是家中唯一的家产。这牛的任务就是每天租给需要耕地的农民松土,他每天与牛一起早出晚归,傍晚回家时,他母亲必摸牛肚皮是否吃饱草,如果发现牛的肚子是凹陷的,自良这天的晚饭就可能没吃的了。他母亲说,农村这么大,山坡这么多,怎么会吃不饱一头老黄牛?肯定是你把它拴在一处贪玩去了。母亲朴素的处世哲学,深深刻在吴自良的心坎上。此牛每天要耕田十小时以上,往往每到下午牛走不动时,自良就很心痛,抱了牛哭。他除了放牛,还帮人做针线活,上过中药铺做过小工。
他九岁进私塾,老师让他背四书五经,背完了,老师便称赞他,但他说还能从尾背到头呢,老师笑着要他倒背,果然,一字不差,此事在当时的浦江传为佳话。他从小就有惊人的记忆力。
少年时,他家一日三餐没有大米饭吃,总是粥里放大量的萝卜、子。我俩结婚后,有次在寒冬腊月,偶而烧腊八粥时,大家都眉开眼笑说好开心,粥真好吃;自良一见却说我一生一世吃了太多的萝卜粥,现在还要再吃吗?从此,我家就不吃腊八粥了。
自良是浙江浦江人,口味就是喜欢吃肉,尤其爱吃家乡的梅干菜烧肉,而不太肯吃鱼和蔬菜。每当吃饭时,他脑中还想工作,平时饭量总是两碗,可是很多次他只是吃了一碗就站起走了,家人只得提醒,喊他坐下来再吃一碗,他疑惑地说,我只吃了一碗吗?他每晚一下班,晚饭后一直工作到十二点钟,数十年如一日,若某个实验需连夜继续时,他就在晚上十二点后再去实验室查看。他从来没有节日和周末,有空就捧着一本书,凡家事和孩子的事他一律不闻不问。那时所里图书馆新书有限,他就自己掏钱买,一买就是400~500元,放在所里的书柜里,供大家参阅,那个时候,400~500元可买多少米呀。即使在文革中,他虽遭受冲击,诬陷他的大字报从研究所前门贴到后门,我心里很紧张,他却连大字报看都不看,每天还是看书。他毫无保留地热爱他的研究生们,孜孜不倦地教导和爱护他们,胜过自己孩子,总是尽心尽力为他们的前途开路,从不求任何回报。当面对一些需要救助的事,他慷慨解囊,很有同情心。自良待人宽容大度,对家中的保姆或医院中的护工亦不例外,以礼相待,没有丝毫架子。他晚年患病住在华东医院南楼几年,那里病人的伙食较丰盛,每次用餐前,他总是先将各种素菜分给护工吃,剩余的留给自己。记得有一个姓陈的护工因违反院规被院方辞退,她回乡时将自良和家属让她保管的一笔钱款带走了。院方得知后很恼火,因数目不菲,欲派人去她老家索取。自良却加以阻拦,说“算了,她是家境困难才出来打工的,这笔钱权当我给她的遣散费。”此事就此了结。
自良一生淡泊名利,不事张扬。他成了科学功臣后,某名牌大学打算聘他为名誉校长,不用做什么具体工作,挂个名就可以了,并承诺给予优厚待遇,自良当即婉言谢绝了,他说,我这个人只适合做实事。他虽获得了“两弹一星”功勋奖章,但从来都不把奖章和荣誉当成他一个人的成就,他始终认为,国家给予的荣誉是当年同一条战壕里的人用青春与汗水换来的,荣誉不只属于他自己,是国家意志的集中体现,一个吴自良研究不出来原子弹。奖章拿回来的第二天,他就跑到单位要求捐赠出来,由于种种原因,始终没有遂这个心愿。他在与病魔抗争的最后时刻,仍不忘叮嘱家属一定要将金质奖章捐给单位,以激励年轻的科研工作者,攀登科学的高峰,创造新的奇迹。二八年六月二十八日,在微系统所(原冶金所)建所八十年庆典上,我帮他完成了遗愿。
——节选自纪念册《“两弹一星”元勋吴自良》